光 輝

「我恐怕無法輕易告知，畢竟我們素不認識。」女人抽著菸，她臉上有著明顯的魚尾紋，在脖子上的皺紋彷彿布滿縱裂的樟樹樹皮。

她臉上濃厚的妝像是水泥般地僵硬的覆蓋在臉上，塗抹了血色的口紅對比蒼白的肌膚。

女人身穿著露背的粉紅色短裙，毫無羞恥的露出失去彈性的下垂皮膚。

這等醜態散發出一股廉價的韻味，眼前的女人想必已年過半百，過者更老，然而慵懶的神態和姿勢都顯得風韻猶存。

「我必須找她，」達斯說：「或者把有關她的人都幹掉。」他不喜歡妓女。

「……唉……」女人嘆氣，沒有畏懼，彷彿眼前的是吵鬧的孩子：「她走了很久，我不知道為什麼你要找她，但是我勸你不要。」

「怎麼，怕我殺了她？」

「怎麼會？她已經死了。」女人呼出一口菸，飄在夜中，口吻中聽不出是什麼心情。

「喔？」達斯不以為然。

「所以不要再找她了，」女人說：「讓她安息吧。」她沒有低姿態的懇求，口吻卻是真誠的。

「妳果然認識她。」

「算是。」女人聳肩。

「要多少錢才能讓我知道更多消息。」

「雖然是我妓女出生，但是我現在剛好不需要錢，你走吧。」女人微笑，但絲毫沒有笑意。

「我必須找她。」達斯摘下帽子，面容暴露在昏暗的燈光下，灰髮黯淡，雙眼呈現暗紅色。

女人看著他遲疑許久，最後笑了出來。

「天啊，」她語氣中藏不住喜悅：「我不知道……你是誰？長得一點可跟她一點都不像。」

她的神情跟話語相互違和，女人眼中閃著光芒，彷彿看到令人懷念的事物。

「那還真的抱歉，看來我真的得走了。」達斯戴回帽子，轉身時女人叫住了他。

「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呢？結婚了嗎？」

「我恐怕無法輕易告知，畢竟我們素不認識。」

「你真的很討厭，小雪從來不會這樣，她迎合所有人，所有人都愛她。」女人愉快地說道：「你真的不像她。」

「我和她本來就不像。而且我做的是正當工作。」

女人微微皺眉，這句話似乎刺中了她的心，但是遇見達斯的喜悅讓她再度打起精神。

「也是，你看起來乾乾淨淨，舉手投足都像直男，還是那種不懂女人心、自己以外的人都不爽了解的自以為是地直男。」

達斯挑眉。

「別看我這樣，」女人說道：「我接過的男人比你見過的男人多呢，我很會看人。」

達斯依然望著她不回應。

女人聳肩：「你態度真的很糟糕，好，我知道你想要聽什麼。」

悠提希玫綽號小雪，來到這間妓女院的時候，她經離開了富商，懷孕的她不被看好，但是她非常賣力的工作，在不接客的前提下成為紅牌。

然而隨著她肚子越來越大，她便離開了，聽說搭上一個軍警身分的男人，本來還說會回來看這裡的好姊妹，但幾年後只聽到她的死訊。

「沒有人知道她肚子裡的孩子怎麼了，以為凶多吉少。」女人盯著眼前的達斯，從剛剛他摘下帽子後，她眼神從未離開他身上。

「沒想到你還活著。」她感慨，淚水盈眶：「女人啊，常常被孩子遷就，但可悲的是，常常又覺得幸福快樂。」

把悠奇希玫從菲斯公國帶走的富商，主要是經營地下生意的，牽扯到了納塔拉草，最後不知道什麼原因和悠奇希玫分手後，富商肝腸寸斷，聽說後來失心瘋的想找悠奇希玫的身體碎片。

「我能說的就只有這樣了。我也不知道她最後去了哪裡，只知道她離開了。」女人盯著達斯，嶄露的笑容十分空虛，嘴裡呼出的煙很寂寞。

但是她的孩子回來了。

女人還想說什麼，然而才上前一步，達斯便戴上帽子，遮去那張蒼白的臉和紅色眼睛。

「好，我知道了。」達斯轉身，連告別都沒有。

真是一點也不禮貌。

看達斯離去，女人慌張起來，她找不到任何理由讓男人留下，卻又極度捨不得他離開，她望著達斯的背影感到溢滿那乾扁胸腔的悵然若失。

「她是個好人！」女人對巷口大喊，淚水奪眶。

達斯停頓了一會，但沒回頭。

女人終究看著他冷酷地離開，眼前彷彿與好幾年前的分離重疊。

飛機降落。

達斯拖著行李箱出機場。

白色車子旁靠著一個蒙著口鼻的紅髮男子。

「達斯大人，歡迎回來！」莫迪看見達斯出了站口，便上前接過他的行李。

知道達斯晚回來，莫迪便在機場等他。

「你其實不用總是來接我。」達斯說。

「我有空。」莫迪為他打開了車門，一盒藍莓派在車內，「凱薩街買的。」他的藍眼裡都是笑意。

達斯上車，副駕駛座打開了藍莓派，香味四溢，藍莓的酸甜搭配酥脆派皮真的很好吃。

「好吃吧？」莫迪湊上前拿了一個，但動手的當下表情僵住：「達斯大人，您身上怎麼有奇怪的味道？」

「蛤？」達斯聞了身上的大衣，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同。

「不、就是……」莫迪遲疑地開口：「像是男人的古龍水味道。」

達斯困惑，他不噴香水，不過有個人倒是時常噴。

「可能是狄鷲吧？」他繼續吃派。

「他做了什麼？」莫迪不悅的問。

達斯咀嚼著藍莓派，投以奇怪的眼光。

「抱歉、我只是、只是好奇，你知道的，狄鷲很討人厭。」

「沒做什麼。」達斯據實以告：「他有來協助我做事情，大概就是那時候沾上了吧？」他其實聞不太出來，「這很重要嗎？」

「也沒有，」莫迪啟動引擎：「只是想起來最近要洗衣服，達斯大人，我幫你拿來一起洗吧？」

「嗯。」達斯繼續吃著藍梅派。

達斯覺得到了2095年居然還需要洗衣服，實在很荒唐。

莫迪每個禮拜都會定期向他要需要清洗的衣服，莫迪說過他家附近就是洗衣店，拿去洗完，隔天上班可以順便拿給達斯。

達斯本來想全部交給莫迪，但法蘭克非常反對，他和莫迪商討許久，最後決定允許在達斯比較忙的時候，請莫迪拿去洗衣店，然後依照法蘭克要求，至少內褲不會交出去。

車子開動，達斯突然問道：「愛琳薩回去了吧？」

「啊，是。」莫迪說：「目前已經出院休養了，應該在總部可以看到她。」

達斯想起愛琳薩抱著他躲過爆炸的事情，覺得連藍莓派都沒了味道。

其實他有穿防護衣的，實在不需要這樣為他賣命。

回到總部，達斯下車的同時，迎面而來的是植療師節落幕。

許多人開始收拾，在達斯走向大門時，一個小女孩拉住了他。

她迎著達斯無表情的臭臉微笑，遞給了他百合花。

「謝謝植療師大叔。」

「是哥哥。」

「願尚帝祝福你。」小女孩硬把花塞給他，並向他行禮，這時候口袋中的小冊子掉出來。

攤開的冊子中，紙頁上閃過了一段文字：『依舊想念/櫻花爛漫的雪地/在時間裡哭泣的那個人。』

在達斯撿起書、還未理解這句話之前，小女孩便接過小冊子，向他道謝，開心地離開了。

達斯手裡的百合散發著芬芳，讓思緒有點迷失。

「看什麼呢？達斯大人？」莫迪問道。

「沒事。」他甩開剛剛莫名的發愣，進入總部。

踏進總部，第一時間抓了耶夫，問愛琳薩在哪裡。

「別擔心，在那裏呢。」他指著一處吃著綜合麵配奶茶的愛琳薩。

「嗯？」感到目光，愛琳薩抬頭，剛好看到達斯。

「愛琳…..」達斯才剛開口，愛琳薩就轉過頭完全不想理他。

耶夫看見有點吃驚的達斯，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。

「真的沒什麼事嗎？她可是被炸到！」達斯有點不平。

耶夫保持微笑：「達斯大人，如果你真心擔心她，你該當面問她才對。」

「我…..」達斯被這話堵住口。

達斯遠望那處的女孩，依然如故的吃著東西，除了身上有一些包紮，但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。

達斯吐了口氣，從遠處看著愛琳薩一切安好，沉甸甸的心裡好了一半。

她會沒事的。他對自己說。

轉身背對愛琳薩，達斯進入電梯，門關起，電梯直達五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