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 輝

藍西裝的男性朝他露出禮貌的微笑。
男人長得很俊美，眼睛有如大海般的湛藍，金色長髮在太陽下閃閃發光，高挑的身子搭配貼合身材西裝，讓他的舉手投足彷彿都有光。
是模特兒嗎？尚日想。
對方彷彿察覺他的疑問，親切的回：「我只是化學教授。」
「那你怎麼會知道這棵樹怎麼了？」
「在巨麟國裡常常會遇到這種問題，他們的行道樹和任何水泥旁的樹都會長得不好。」男人說道：「之前聽過演講，水泥地常因為土壤夯實無法透水、排水也不良等等的關係，這類的樹常常會傾倒或生病。」
「排水不良嗎？」尚日皺眉，想起自己常常用澆水，或許構樹的倒塌也跟自己有關？
這樣想的同時，覺得心理沉甸甸的。
「不過我也不是專家啦，」男人輕笑：「我只是這樣想，我先走了，我想是看看你們這裡的大鐵杉預言。」
男人揮揮手，禮貌性與尚日道別。
大鐵杉的預言是著名的觀光之地，傳說只要幸運被選中，大自然的神靈會給予你神奇的預言體驗。
不過沒有多少人來印證這種話，甚至有不少人懷疑是否真的有籤詩這種事。
男人剛剛才看到一個白髮的女人抽中，開始不自主計算這種機率性問題。
他來到的大鐵杉的祈求亭，依照步驟雙手合十說自己的名字和來自的地方，接著只要遙遙停中央的鈴鐺就會掉出東西來。
他身邊有很多情侶在祈求，但是都沒有消息，開始不少人發出抱怨聲音，聽說抽到籤詩的機率是百萬分之一。
男人看向手裡的牌子，特殊的金色字體都顯示出他是被選擇之人。
他聳肩，不以為然，拿著牌子向代表寺廟的工作人員拿了籤詩。
颯颯颯！
大樹被晃動的聲音引起他的注意，他隨手收起籤詩，往後看。
政府單位的人好像已經派阿兵哥上來了，這年頭的交通運輸真的快速。
幾個穿著綠衣服的人接續把樹幹綑綁，像是綠螞蟻一樣在樹幹上走，有的在繫繩索，有的在打鋼釘，很多人在想辦法挪動這棵大樹等著貨車運到其他地方丟棄。

剛剛他搭話的年輕和尚還在原地，他似乎死盯著那棵樹，不知道為什麼這幕讓人有點難過。

他讀過小部分的植病學，他覺得既然都倒塌的，樹木就死了，但對於某些人來說，同等回憶死亡。
年輕和尚待在原地，男人還在思索該不該安慰對方，沒想到才走幾步，便被粗魯的撞開。
他連忙退開，隨即看到剛剛白髮的女人用非常不爽的聲音說了對不起，這句話說得跟髒話一樣。
「悠奇希玫！」後頭有人追了上來。
「等等，洪先生不要這樣。」在更後面是剛剛的公務人員。
看到這幕，男人搖搖頭，干預這種修羅場還是作罷吧。
「這種女人生下來的孩子一定也沒什麼禮貌。」他感嘆教育起來。
才從抱怨中回過頭，身後又有人叫他了。
「教授！」一個金髮男人朝他揮手邊跑步：「集合時間到了，該走了。」
「好，走吧，諾菲爾。」男人很快放棄安慰的念頭，反正他只是參與教職員的旅行而已，不是任務在身。
年輕的尚日就這樣在原地，盯著那棵大構樹，被人拆解、分屍、最後成碎塊狀運下來。
颯颯，樹的葉子相互撞擊。
嗡嗡嗡嗡，電鋸聲額外清楚。
他感覺到內心有股難受隨時會從他眼眶和嘴巴裡跑出來，他忍不住摀起耳朵，不想聽那可怕的聲響。
「萬物的發生都有它的道理。」老師父曾經這樣說。

或許，大鐵杉的倒塌也是某種注定之一？

碰、碰、碰，一連串樹木傾倒、斷裂撞地的聲音。
還有爆炸。

濃霧散去，遠處的尚日望著山林發出一連串的轟炸聲。
大鐵杉搖搖欲墜，像是一朵脆弱的花，無助地晃動。
尚日想起了以前的構樹，還有大鐵杉上老師父的臉。
或許老師父在保護著什麼人嗎？還是顯示給誰看呢？
隨著爆炸，森林開始著火，到處爆發出濃煙，鳥類展翅紛飛，動物驚慌逃竄，橘紅色的火焰燒開始灼燒，蔓延出一股焦臭味。
那些植療師們！
尚日起身，急著跑去井裡，沾濕棉被或者任何衣物或許可以保住一命，然而在他起身沒多久，山裡開始下雨了。
奇蹟般的雨水降落在山林之中，火焰緩緩熄滅。

火神艾薩克曾經說過，火焰的開始是毀滅，火焰的結束是重生。

尚日看著天上的甘霖，覺得不可思議。
更令人驚訝的是，當尚日跑進山裡時，植療師們陸續歸來。
他們扶持著狼狽的彼此回來，彷彿經歷一場浩劫。
波波先生下坡，肥胖身子顯得沉重又負擔，身上的西裝邊邊角角都有焦黑捲曲的痕跡，他滿臉通紅，不知道是走路的疲憊還是被火焰的燻蒸。
耶夫與李孟德相互扶持的走了出來，身上都是泥土混合燒焦的味道。
司佳媛與德維克一同走出來，兩人算是最乾淨完好無缺的人，兩人還個別押著劉譽的手臂和肩膀，半推半拉的帶他下來。
「發生什麼事情了？」尚日驚呼。
隨之出來的達斯，他背著愛琳薩而來，大一批在愛琳薩身上，只看見少女的金色長捲髮批垂在達斯左肩，兩隻手掛在達斯的肩膀上，像是低垂的彩帶，少女看起來沒有絲毫的活力。
「叫了救護車了嗎？」達斯問。
「已經叫了，再十分鐘吧。」德維克說。
達斯沒有再問，只是靜靜地背著愛琳薩，感受她的平穩的呼吸。
偶爾，她會嘴裡發出呻吟或碎念的聲音，達斯會輕聲安慰：「不要想、沒事的，什麼都不用想。」他這樣重複著。
愛琳薩半夢半醒之間，就這樣被哄睡了，她最終閉上眼，把鼻子埋入達斯頸後，安穩的睡著。
尚日緊張的詢問，還詢問了尚未出現的杜蘭常下落。
德維克和司佳媛面面相覷，面有難色，最後德維克緩緩地告知事情始末，還有杜蘭常自爆的消息。
尚日十分震驚，他嘆氣備感無奈。

空中救護車來了，懸浮的車體有助於克服太過顛波的路，達斯等人上了救護車，達斯緩慢又輕巧的讓愛琳薩從背移到放在擔架上，由於她背部受傷，所以讓她維持趴姿，大衣蓋住了她的大半身子，幾許血液滲透出來，達斯覺得她脆弱的像孩子。
愛琳薩的手始終握著達斯大衣衣角，他便拉開她的手，改把手放在自己掌心。
「沒事了。」他這樣說。
愛琳薩在睡夢中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