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 輝

颯颯颯颯──

德維克迅速降落，衝過枝葉，陷入眼見不到一公尺的濃霧中。

由於剛剛來回固定繩索，他熟悉枝幹的分佈，順利閃過了粗大的枝幹，矯健的落到地上。

「達斯大人！」他向著濃霧喊，一邊張望四周：「波波先生？耶夫？劉譽？杜蘭常？」

森林中連鳥鳴都被濃霧吞噬，只有腳下的草地和鄰近的灌木叢可見，四周朦朧的程度彷彿陷入了夢境中，變得失真。

「達斯大人！您在附近嗎？」德維克兩手靠在嘴邊當作擴音。

「嗯？」達斯回頭，覺得身後傳來聲音。

叮鈴。鈴聲停下，小丑停在達斯頭上的樹幹上，「不要相信你聽到的聲音和事物。」

達斯看上頭的人一眼，因為濃霧，他始終只看得到小丑的黑影。

「那為什麼我得相信你的鈴聲？」

「達斯大人！」德維克感覺到前方有人：「達斯大人嗎？哈囉！」

濃霧中只見到模糊不清的人影佇立。

「達斯大人！」德維克跑向對方。

小丑笑道：「鈴聲有特別頻率，跟人的聲調波長不一樣，這個濃霧裡混雜著干擾神經的成分，會把熟悉的人聲從印象中引誘出來，但是鈴聲太單調，也不是常聽見的聲音。」

達斯望著小丑，他身後的聲音越來越靠近，還伴隨著倉促的腳步聲。

「所以我聽的都是幻覺嗎？」

「不一定，幻覺唯一無法複製的是氣味。」小丑呵呵笑了幾聲：「可以聞到味道或許就是真人。」

身後的人聲不斷逼近。

「我問你，你一開始就知道樹底下藏著管線嗎？」

「算是不知道。」

「算是？」

「很早就知道這裡有問題，但是沒辦法確定。」

「你一直在旁邊觀察嗎？」

小丑科呼呼的幾聲。

「我以為你會問更多悠奇希玫的事情。」

小丑說完，身後的聲音漸漸有了輪廓，兩人紛紛側過頭看向對方。

「達斯大人！」德維克靠近人影後緩緩停下來：「唉？是波波先生？」

波波先生肥棒的身子站在原地，手還提著公事包。

「波齁齁齁齁，德維克，沒想到這裡遇見你，你找到其他人了嗎？」

「還沒耶，唉？聽說這裡有幻覺，你要小心啊──」

波波先生伸出手，往德維克肩膀拍去的同時，德維克本能的閃開。

隨即波波先生手掌射出小炸彈，往德維克閃過的方向射去，炸裂了一部份的土。

「你在幹嘛？」德維克退開，手握著威爾棒，隨時戒備：「是幻覺嗎？」

「波齁齁齁。」波波先生只是笑著，接著向他衝來。

達斯和小丑看向跑來的人──是愛琳薩。

達斯神情明顯動搖。

「達斯，我找你找很久了！」她略帶譴責的目光。

「我……」

叮鈴。

一個鈴鐺聲，一個刀落。

愛琳薩在達斯眼前被切成兩半，幻影在眼前緩緩消失，達斯露出微微詫異的神態。

小丑轉身面對達斯，他露出不悅的微笑：「我說過，這裡的東西很不可信。」

對於小丑的抱怨，達斯沉下臉沒有回應他。

剛剛那一瞬間，他突然感到害怕。雖然知道那會是幻影，但是他居然連看到幻影的消失都感到恐懼。

「我問你，」達斯沉默不久，便開口：「你們會跟我跟多久？」

「直到我們把事情找出真相，還有報了所有的仇。」小丑說得像是生日願望。

「……在每次……」達斯說道：「出了派瓦登斯後，便會有人跟蹤，之前遇到一個女性，當天我工作完畢準備要登機，她突然撞開我，隨即她腦袋被轟炸開來。」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，當時他只有20歲。

「那也是你們的人嗎？」他問。

「是的。」小丑說得不以為然：「『紫眠』是種代號，需要近距離帶領你，這種職位通常會容易死人。」

「真是無聊。」達斯冷酷的回應：「你們跟狄鷲那傢伙一樣總是在隱瞞事情嗎？悠奇希玫最後到底去了哪裡？敵人現在在哪裡？」

小丑聳肩：「不要把秘密都放同一個籃子裡，以免有人死了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。不過有件事情我們從來沒有隱瞞──敵人就是全世界。」

達斯揉揉眉頭覺得他問了很蠢的問題。

「你要知道悠奇希玫生前涉及了納塔拉草的事情，不可能這麼簡單的把所有問題揪出來。」小丑補了一句，他看達斯一臉煩躁，好心的幫助他更加煩躁。

「保護我不要被殺死，很重要嗎？去追查真相啊！」

達斯一點也不想和她扯上關係，現在只想找到屍體把它燒掉後埋起來。

假設她還有剩屍體的話。

小丑展開雙臂轉起圈來，大笑起來，看起來瘋瘋癲癲，他跳到樹上：「馬夫幽，你就是我們的真相啊。」

達斯怒道：「真是夠了！」連她的恩客都比我還熟悉她吧！

他咬牙切齒，腦中不愉快的記憶被掀起，那存在他腦海中、令他無法安眠的過往，翻騰起來。

如果那傢伙可以死透的話，就什麼也不要留；若那傢伙還有什麼留戀，就留下更多東西，然而事實是，悠奇希玫死前只留下類似記帳的日誌本，這種似有若無的東西，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。

「在乎我的人都會死喔！」他冷笑，威脅中帶著自嘲。

小丑瞇眼如鐮刀月彎形，他笑得很愉快：「也許吧？」

他的回應很誠懇，彷彿已經看透自己的末日。

誰叫他是『受害者』呢？早在遇見悠奇希玫之後，他就什麼也沒有了。

小丑向著濃霧，迷濛的世界，他卻看得清晰，他伸出手搖了幾下鈴鐺。

叮鈴。

他對那未知的前方露出最燦爛又絕望的笑靨。

爆炸聲四起，德維克快速閃動。

腳上的機器啟動短程跳躍功能，往下延伸出『J』字型的合金屬，彎曲的部分抵住地板，腳掌離地面五十公分，合金屬的彈性拉長他每一次移動的距離和高度。

這種設計最初來自於沙漠中的跳鼠，以仿生科技的概念設計出類似的機動性裝置。

幻影的波波先生手裡放出炸彈，連續性的炸開德維克身旁的東西。

他快速閃躲，想接近，卻不斷被對方擊退。

炸彈的距離似乎毫無限制，德維克一度想逃離現場，卻在下個定點又遇到幻覺波波先生。

轟炸聲持續在耳邊響起，德維克握緊威爾棒，往上跳躍，想從上方把充電的網子網羅波波先生。

波波先生及時把炸彈炸丟了出去，遭威爾棒打擊於空中炸裂，德維克手一扭，網子往下衝刺，幻影的波波先生往德維克身上丟擲炸彈。

波波先生被電擊後消失，炸彈卻穿過網子迎向德維克。

「什麼？」

蹦！

德維克躺到地上，瞪大眼看著空無一物的左手臂，和兩條腿。

他瞪大眼睛，疼痛衝擊腦海，他放聲吼叫。

「啊！……啊！……」鮮血流遍草地，染成鮮紅色的湖泊，他驚恐掙扎，卻只引來劇痛和更多無助之感。

他失去了手！他失去了腳！

他嘶吼，痛苦難耐。

「德維克先生！」低沉的女聲。

「誰？！」德維克不客氣的怒吼，他用僅剩的手握著威爾棒，準備抗敵。

「德維克先生？」嚴重黑眼圈的女生出現在他面前，是巨麟國的紀念樹種評估員，司佳媛。

「妳是幻覺嗎？」德維克失血過多喘著氣，威嚇的喊。

「不、不是……」司佳媛一臉擔心的靠近對方，德維克卻像是受傷的動物，露出無助又警戒的神情。

「你、你沒事吧？」司佳媛緩緩靠近，身上的香水撲鼻而來。

這種香味是迷迭香，可以安定身心的香草植物。

「我的腳斷了。」德維克緩緩的恢復平靜，望著對方，天藍色的眼睛失去了光彩。

司佳媛卻困惑的看著他：「你的腳沒斷啊？」

「什麼意思？」德維克看著他見骨的膝蓋，再看看司佳媛，覺得荒唐不已。

「你中了幻覺，幻覺不會傷人，但是會讓人誤會你受傷。」司佳媛跪坐在他腳旁。

鮮血沾濕了她的褲子，她卻不以為然，接著她捏著空氣，問他有沒有感覺。

德維克只是躺回草地，疲憊的搖搖頭。

「中幻覺的前提是相不相信的問題。司佳媛看著德維克臉色猜白起來，似乎真的在失血。

「德維克先生！」司佳媛喊道，對方毫無反應，她連續叫了幾次，越叫越急。

「啊！達斯先生過來！」

「達斯大人！」德維克驚嚇得跳了起來，當欠起身子的時候發現他是用兩隻手撐起來的。

「咦？」他看了依舊健在的左手和雙腳，除了衣服有點髒之外都很健康。

「我就說是幻覺。」司佳媛苦笑：「你沒事吧？」

德維克不好意思的摸摸後腦杓：「沒、沒事，不過妳怎麼會叫達斯大人……」

「啊，我看到你們的『樹狀』猜的啊？」司佳媛在說她的奇怪特異功能：「白楊樹會在雪松靠近的時候頂葉會停下顫動，但是下位葉卻還是開心的動來動去。」

德維克聽得一臉糊塗：「妳的比喻真奇怪。」

「你敬畏達斯。」

很精準的比喻。

德維克眨眨眼，不禁佩服眼前一臉疲憊又黑眼圈的女生。

「算是吧……」他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。

達斯是德維克以前實習的老師，他和達斯相處了一年，達斯一直以來都是他的嚮往。

「對了，愛琳薩呢？你們不在一起嗎？」德維克問。

「她向我噴了一堆香水之後就跑走了，我也在找她。」司佳媛說，伸出手拉了一把德維克。

兩人就這樣牽了的一次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