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 輝

大鐵杉腐朽的根裡藏著一塊佈滿棕紅色鏽蝕的鐵片，抹開鐵鏽，上面隱約刻著這幾個字：『弔唁我的●●●●，我愛妳至深。』，上面幾個部分模糊不清，字跡是深淺不一的流利弧線和彎曲組成。

這是典型的派瓦語。

達斯等人特地從派瓦登斯共和國前來異地，在遙遠東方的巨麟國深山上裡看到自家國人的破壞痕跡，聽起來額外的諷刺。

達斯收起那塊鐵片，身後的杜蘭常持續搥打著土塊挖掘，裡投似乎藏有很硬的地基，不然就是土壤夯實。

其他人紛紛回去崗位，德維克再度跳到樹頂上，他跳躍模樣彷彿地心引力是假的。

德維克再度放出四條繩索從地面延伸至樹上，耶夫和李孟德整頓裝備，安全環所扣上腰際的皮帶，兩人持刀，再度上樹。

杜蘭常的鋤頭一直在達斯身後傳來叩叩的聲音，他似乎撞到硬物。

波波先生收起化學藥品，把癒合劑、殺菌劑等等用品拿出來，開始針對傷口處理。

達斯挖掘著地下，大鐵杉根部有一半癒合一半腐朽，再挖掘更深處，土壤堆下藏著管子。

廢棄物？

管子硬生生的卡在土中，達斯撥開四周，範圍越廣地下管子越來越多，他突然背部發涼，當他挖越深、越廣的時候，眼前出現「一堆」綜錯複雜的人工塑膠管。

叩叩，杜蘭常敲土聲音越來越大。

達斯心裡一震，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，這棵樹底下埋藏著某個東西。

他緊急反頭大喊一聲杜蘭常的名字，急著制止他，然而杜蘭常手裡的鋤頭已重重的往土下刺去──

碰！

塑膠管爆炸，達斯被炸開，其他人緊急逃開，濃厚的煙霧隨即噴發出來，像是泉湧的雪，快速的遮蔽眼前的一切。

從大鐵杉的巨爆後幾秒，塑膠管接連爆炸，煙霧立刻向外擴散開來，五百公尺之外的司佳媛等人剛意識到煙霧襲來，下個瞬間便被煙霧吞噬。

愛琳薩望著那濃厚的煙霧，抽出香水往司佳媛和和上噴去，快速的幾乎像本能。

往後她想起來可能也很訝異，當年的戰鬥學課程居然可以影響她這麼深刻。

『失去視覺的時候很多感官會變得敏感，這時候可以用氣味做辨識同伴的方法，假設你身邊有任何有氣味的東西都可以拿來潑灑在對方和自己身上，才能失去視覺的時候分辨敵我。』老師這樣說。

『為什麼不喊一聲就好了？』有同學問。

『因為在你喊出聲時，敵人也會知道你在哪裡，你或許在喊第二個字的時候，一把箭便會刺穿你的喉嚨。』老師說。

『難道氣味會比較好嗎？』又有人問。

『氣味傳遞的距離比聲音範圍小，而在你身邊的通常是你的夥伴。』老師拿起筆在黑板上寫了幾個字：氣味辨識。

『別想看這種技巧，我就是這樣躲過『獵妖』的。』老師呵呵笑了幾聲，他的左義眼閃著玻璃光澤。

『獵妖』是歷史上出現過的獵殺植療師的團體，其宗旨是視植療師為阻礙人類文明發展，把人類推往低等生存方式的罪魁禍首。

愛琳薩很認真聽戰鬥學課程，記下老師的筆記，雖然她不確定哪天會用到。

煙霧湧現之時，愛琳薩拿出香水，朝著自己和司佳媛、和尚噴去──

「咳咳咳，怎麼了？」司佳媛咳了幾聲，來不及摀住口鼻，便被深不見五指的濃煙給嚇到。

四周飄著白煙，聞起來沒味道，也沒讓人不適，她猜測是乾冰。

「哈囉，愛琳薩？和尚？」她看四周，但是沒人回應。

剛剛明明還看到愛琳薩朝她噴香水的。

司佳媛先收起了手上的『盜夢影書』在濃霧中緩緩步行，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出現，她循著味道找到了蹲在地上的尚日。

「你沒事吧？」她看到尚日臉色難看，但似乎不是在擔心自己的危險。

｢這裡……已經被人為入侵了？｣尚日喃喃自語。

「你還好吧？你在說什麼？」

尚日抬頭對上司佳媛，眼神堅定：「我們致力於保護塔塔加，成為巨麟國珍貴的森林保護聖地，但是看看煙霧、看看紀念性的大鐵杉……這裡已經不在屬於自然，人類已經侵犯到了這裡。」

「這……」

「達斯先生說得沒錯，這一切都是人為，有人想染指這塊地…..」

「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。」司佳媛打斷他：「你先待在這，我去支援他們。」

達斯被炸到土堆上，他朦朧中只感覺到他從坑洞一下子彈跳出來，但不知道跑到哪裡了。

他爬起身子，眼前所及大概只有一公尺，除此之外寂靜無聲。

一般來說，失散的人們會大叫，呼喊同伴，然而沒有聽到德維克和波波先生的聲音，如此不尋常的寂靜，讓他意識到發出呼喊聲不是明智之舉。

不知道愛琳薩怎麼了。這是達斯在意識到自身危險前想到的事情。

他把槍枝扛到肩膀上，隨時戒備。

理應當打破塑膠管的杜蘭常離他最近，但是走了好一陣子也看不到人影。

幾分鐘過去了，終於有個隱約的身影，正慌張的向他跑來。

達斯持槍戒備，但隨即看到槍口瞄準的是耶夫。

他被槍枝嚇到，搖搖手投降：「別開槍，我、我是耶夫！」

達斯收起槍，冷靜的態度對比他一臉不安。

「我隨和德維克他們會合了，在那裡呢！跟我來吧，達斯大人。」

他緊張的張望四周後，回以達斯膽怯的微笑。

叮鈴。

達斯隱約聽到鈴鐺聲。

「怎麼了嗎？」耶夫問。

「沒事。」他回過頭，跟上耶夫。

叮鈴。

達斯再度停下腳步，但是不是回頭找鈴聲，他望著耶跟著他停下來的人。

「你是誰？」他問道。

「嗯？」耶夫一臉困惑：「我、我是耶──」

叮鈴。

一個聲響，代表著一個刀落。

耶夫的臉被剖成兩半，隨之濃霧湧起，耶夫的身影頓時隨煙霧散去，不見蹤影。

是幻覺。

達斯抬頭看向鈴聲的來源。

濃霧中隱隱約約出現半浮空中的蹲姿。

「你是小丑吧？」達斯說。

只見煙霧中的想出一聲清脆了鈴聲和詭譎的笑容。

叮鈴。

答對的聲響。

「你真是死纏爛打。」達斯抱怨。

從樹上站起來，跳躍到另一棵樹上，最後來到達斯身旁的大樹，距離縮短了但是白霧太厚，只看到他的影子。

「看吧，我就說悠奇希玫不只牽扯到你自己，大家都會遭殃呢。まふゆ。」小丑變過的聲音聽起來很高亢。

「你能在白霧看到東西嗎？」達斯沒有想將話題的意思。

「科呼呼呼。」

「帶我去找愛琳薩。」

「你總是喜歡命令人呢，不問我更多問題嗎？比如我是誰？為什麼悠奇希玫什麼關係？」

「和那傢伙有關係的可能只有兩個：傷害那個傢伙的『施暴者』和被那個傢伙欺負的『受害者』。」達斯說：「而這兩種人我都不想扯上關係。」

達斯連喊名字都省去了，說了幾次這個人的名字只會讓人舌頭打結。

「科呼呼，其實你還少了一個關係，」小丑藍眼睛隔著霧中盯著達斯：「她的血親。」

小丑雖然沒辦法看清楚達斯的表情，但是可以想像他現在的臉有多臭。

「走吧，我指引你走過白霧。」小丑起身身影在樹上跳來跳去，達斯跟了上去。

白霧濃厚不見任何事物，有種置入仙境的感覺。

「你為什麼來這裡？」達斯突然問：「是誰在這裡嗎？」

施暴者和受害者是對立關係，所以某一方到來表示另一方也在。

「對的。」

「杜蘭常嗎？」

「科呼呼，杜蘭常也是，但是危險的是另一個：劉譽。」

德維克待在樹上，看到煙霧衝上來，白色蒙蔽了他的視線，但隨之而來是一股清幽的感覺。

他正思考要不要跳下去大喊，看看大家是否安全，就有人跳上來了。

「唉？李孟德你上來了喔。」德維克看到李孟德神色緊繃，當發現上頭的德維克時，他執起關刀嚇阻。

「不要過來！否則我砍了你。」

「啥？為啥？」德維克蹲在原地雙手平舉投降。

「把武器丟掉！」

德維克遲疑了一下，接著他緩緩站起身子，在關刀的威嚇下執意的握住威爾棒，指向對方與之抗衡。

「你想幹嘛？」德維克啟動威爾棒上的電擊，刺耳的聲響從桿子上發出來。

李孟德望著他，愣了一會。

「你不是……幻覺嗎？」

「這裡有幻覺？」德維克赫然覺得在上面待太久了，完全無法裡進入狀況。

李孟德遲疑了一下，說道：「耶夫先生不見了，本來我們兩人都在樹上，煙霧擴散的時候他也消失了，我剛剛遇到達斯先生，但是他跑來攻擊我，擊退之後發現他是幻覺。」

德維克望著底下白煙嬝嬝。

「幻覺作用原理通常是自己看過或見過的東西，我還沒看過德維克先生的威爾棒會有電擊。」

「原來如此，我下去一趟了。」德維克說完立刻往下跳，自殺手法般瞬間掉落樹上。

「唉！德維克先生！」李孟德還沒叫住他，德維克的身影已消失在白霧中。

下落的那一瞬間，他金髮燦爛，亂髮當風，準確地停在樹上，再度跳躍，再度飛越，那活耀的模樣讓李孟德想起司佳媛口中的樹種：風中顫動的白楊樹。